潘维廉讲述《中国人，中国梦》| 新航道胡敏：既是古典儒家学者，又是现代创新企业家

　　编者按

　　这是一次奇妙的时空交汇。

　　潘维廉(William N.Brown)，厦门大学美籍教授，福建省第 一位拿到中国永 久居住权的美国人。1988年，他携全家来到厦门，任教于厦门大学MBA管理学院。30多年来，始终坚持以客观、公正、诚恳的视角，看待中国的发展与进步，并于2019年7、8月间及2020年11月间，开展两次中国行，步履所及，包括西藏、贵州、甘肃、云南、内蒙等在内的全国18个省区市26个城市。

　　“志之所趋,无远勿届,穷山距海,不能限也。”通过实地考察、面对面采访，潘维廉向世界讲述了一个个真实、美好的中国故事，展现了一幅幅当代中国人踔厉奋发、笃行不怠、奋力实现中国梦的画卷。因在人文交流方面的卓越贡献，2020年，潘维廉获评CCTV“感动中国2019年度人物”。

　　北京是潘维廉教授中国行的一站，这里有他精挑细选待采访的人物。2019年7月初，潘维廉来访北京海淀黄庄，并与新航道胡敏教授有了一番酣畅淋漓的交流。在2021年出版的《中国人，中国梦——中国人的生活变迁与脱贫攻坚》中，潘维廉如是回忆他眼中的这位学者企业家：

　　(古代)中国建立起了现实的精英统治——选贤任能，由政治高尚的领导 者来治理五六千万人。这种古代的精英统治以儒家教育和道德观为基础，一直延续至今。而未来会如何呢?当我见到富有远见卓识的新航道教育集团创始人胡敏教授时，我看到了教育的未来。

　　胡敏说：“全世界数十亿人，咱们两人相遇了，这是命运的安排。”对此我深表同意……我希望能为注定与我相逢的人，做同样的事。

　　是什么让他们一见如故?是什么样的见解，让潘教授看到了教育的未来?潘教授眼中“既是一名典型的儒家式学者，又是一名现代创新企业家”的胡敏，希望给孩子们营造怎样一个开阔美好的未来?

　　在此，特分享潘教授的文章，以飨读者，在书中，您会找到答案……

　　胡敏：学者企业家

　　据说中国的书籍比其他任何国家都多。我无法判断这一说法究竟是真是假，但中国无疑拥有海量文献。北京城里有好几个街区是专做书籍生意的。翰林书院内有上千卷书籍。其中一部著作共有 23,633 卷……

　　——田夏礼 (Denby)

　　1906 年

　　2019 年 7 月 7 日，在北京采访新航道 CEO 胡敏

　　(摄影：朱庆福)

　　在柏拉图笔下，聪明能干的“哲学王”主导着幻想中的乌托邦精英统治。200 年后，中国建立起了现实的精英统治——选贤任能，由正直高尚的领导 者来治理五六千万人。这种古代的精英统治以儒家教育和道德观为基础，一直延续至今。而未来会如何呢?当我见到富有远见卓识的新航道教育集团创始人胡敏教授时，我看到了教育的未来。

　　如今，中国有超过 5 万种英语教学课程，而在 1999 年，胡敏一手建立了雅思 (IELTS) 在中国的培训体系，将中国的英语标准提到了一个新高度。他飞往英国，大胆地告知雅思全球负责人，“雅思会异军突起，成为中国耀眼的明星”，随后回北京组织优 秀教师团队研发出国内第 一套雅思教材。

　　如今，雅思在中国开设有 74 个考试中心。2017 年，全球 300 万雅思考生中逾 50 万来自中国。但已被媒体称为“中国雅思之父”的胡敏坚决反对只教授“考试技巧”。“为什么中国人学了 10 年英语却还是不会开口讲英语?”胡敏问道，“英语学习应当培养实际能力，而不仅仅是应试的捷径。如果英语能力已经深入骨髓，自然可以轻松通过考试!不过，就像工具不用会生锈，英语这种工具也必须经常使用。”

　　全球胜任力

　　胡敏具影响力的创新大概便是强调要培养年轻人的“全球胜任力”，让他们做好充分准备，以应对中国国际地位日益提升带来的挑战。不过，胡敏帮助年轻人着眼未来的同时，也坚持主张年轻人要牢牢扎根自己的传统与文化。“我鼓励学生出国留学，但要先打好文化和学习基础。”为此，胡敏筹备了别具一格的“用英语讲中国故事”系列活动，包括与中国教育电视台 (CETV) 合作电视节目，举办全球讲故事大赛，组织戏剧表演，推出图书等。

　　如今，胡敏已身处所谓的“百岁生涯第二章”，然而他的日程仍旧排得满满当当。因为他“永远 18 岁”：

　　“永远保持 18 岁的心态，因为 18 岁有天真、淳朴、阳光的心灵，同时享有成年人的一切权利，还有对知识充满饥渴的大脑以及对生活、对未来的如火激情。”

　　不过，胡敏小时候对知识并不饥渴，直到一位乡村教师两次插手了他的生活……

　　对胡敏影响大的人

　　胡敏 1964 年出生于毛泽东的家乡湖南，回想起儿时的冬天，往事仍历历在目。那时，为了到村里的学校上学，他得脱掉鞋子，赤脚过河，两只脚都冻僵了。每天这样艰难跋涉是种残酷的折磨，对不怎么爱上学的孩子来说更是如此。“上初中时，我太顽劣了，学校决定开除我，但有一个老师替我求情：‘人生几十年，谁能料定胡敏未来会怎样?他还小，我们应该再给他一次机会。’”

　　“陈春安老师是对我一生影响大的人，”胡敏说，“我努力不辜负他的期望。幸运的是，高中时也是他教我。那时我对英语没兴趣，但是老师在班上说，要是备考再用功些，他会给更多人奖励。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班里的每一个人，但是当他和我四目相对时，我感觉他只跟我一个人讲这些话。考试结束后，陈老师让一个同学来找我，说让我上他家去。我犹豫着，心想这下麻烦了，但那位同学坚持让我去到了陈老师家，陈老师对我说：‘我和妻子要去县城看电影。你留下批卷子吧。我准备了些零食。’之后他们就走了!”

　　“同学们鼻子贴着窗户，在老师家外面看我批卷子。‘我多少分?’他们问。老师回来后，我问他为什么让我批卷子。他说：‘因为你的答案就是标准答案。’老师的肯定比任何奖品都珍贵得多。他让我知道了教育大的目的是改变人的命运。”

　　15 岁上大学

　　1979 年，15 岁的胡敏和陈采霞(后来成了胡敏的妻子)双双考入湘潭大学。19 岁时，胡敏开始教书，不过我很好奇这位曾经的顽劣少年当老师会是什么样子。见到湘潭大学文卫平教授后，我找到了答案。文卫平教授是“国家教学名 师”，胡敏的大学同学，后又成为同事，前前后后他们在一起 15 年之久。

　　“我很了解胡敏，”她说，“我个人认为，他的成功是必然的。他和妻子陈采霞是我们班上年纪小的，但胡敏很有见地，很上进。比如，我们同学都选择去桂林实习，因为那边风景美，但胡敏就选择在湘潭本地的学校实习。这就能看出他的个性和决心。别人都不怎么做学术研究，胡敏却总是先人一步，编教材、写论文。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在 28 岁就成为中国社科领域年轻的副教授。也正是凭借这种远大目光，他才形成了‘培养具有全球胜任力的中国青少年’的理念。”

　　“胡敏还是一个有大爱的人。在我们的校友中，他不是有钱的，但却是慷慨的。他在全国各地的学校开设奖学金，乐于奉献，对自己却非常严格、节俭。比如，我在国外的时候，他只用微信和我通话，就算网络不好他也只用微信，因为他不想浪费钱打长途电话!他慷慨地请朋友吃大餐，但会把剩菜剩饭打包带回家，不浪费粮食。这些事情都体现了他高尚的人格和价值观。”

　　在北京白手起家

　　1994 年 9 月，胡敏从湘潭大学来到北京知名的院校——国际关系学院，他在这里迅速崭露头角。但北京的生活一开始却并不容易，他的湖南乡下口音太过浓重，就连北京的铁路工人都把他当成乡下民工。胡敏说，“从到北京第 一天起，我就决心要成功。”

　　随着他的学生出人头地，胡敏很快获得了荣誉和认可。但是 36 岁那年，他突然意识到，离 70 岁退休已经过了一半时间了。“退休前我还能教多少学生?”他想，“要是做私立教育，我就能教更多学生，还会有无数读者。”于是胡敏递上辞呈，这令领导大为震惊。

　　“你可得想清楚了!”领导对他的明星教授说，“辞职可不是闹着玩的!”朋友们也很惊讶，他们劝胡敏的妻子先稳住工作，好歹有个保障，但她太了解胡敏了，便也辞去了工作。

　　胡敏去了新东方教书，一路晋升，成为集团总裁。40 岁时，他辞职在北京知春路的一座小民房里创办了新航道。如今，新航道已拥有超 8000 名员工，出版图书逾 500 种，供 300 家学习中心、40 家全球分校的超 10 万名学员使用。

　　“我明白为什么你的座右铭是‘我坚持，我成功’了!”我说，“现在你的确是成功了，但是以前遇到过什么困难吗?”

　　怀疑与消沉

　　胡敏沉重地点了点头：“白手起家创业很难。这个世界有很多梦想家，但是有多少能坚持奋进，为社会创造价值，为自己创造财富呢?新航道创办于 2004 年 10 月，但是到了 2006 年年底，我感到极度消沉，因为我们没钱了，团队人心涣散;再加上当时全社会都在做英语培训，市场竞争异常激烈。我感到绝望，彻底崩溃了。”

　　胡敏教授顿了一下，仿佛往日的记忆仍旧令他痛苦：“现在我可以平静地回忆这些往事，但在当时，我很绝望。春节时，我让妻子和儿子回湖南老家一星期。‘等你们回来，’我说，‘新航道就将不复存在。’当时我真的很想放弃。在大学，在商界，我已经有了荣誉、嘉奖、财富。为什么从头再来这么难?我想不明白。”

　　“我把自己单独锁在屋子里，一星期没出门，每天我都问自己：为什么一个 40 岁的人要这样从头再来?我当时心里想的是什么?就像习近平主席常说的，‘不忘初心’。”

　　“为什么创办新航道?事实是，即使到现在，多数培训机构也都在迎合学员。你想要分数，我就给你分数。但是，一家企业必须找到客户大的痛点，对于学员来说，痛点就是他们不能用英语交流。教应试技巧来提高分数是治标不治本，就好比药片可以缓解感冒，但只有靠体育锻炼才能强身健体，防止再感冒。我创办新航道是要通过提升能力，自然而然地提高分数，达到标本兼治的目的。但我的初心是正确的吗?”

　　牢记初心

　　“为这件事我痛苦了好几天。是放弃初期的梦想，还是坚持理想?成功需要正确的初衷，适合的团队，以及志同道合的投资人。投资人之所以会给你投资，是因为他们与你有共同的梦想，而你做的是正确的事情。我终于想明白了，只要我的初衷是对的，就没有理由会失败。于是我决定打起精神再出发!”

　　“我感觉犹如重生，充满活力!大多数企业在营业第 一年就倒闭了，而百分之八九十的企业都活不过第 3 年。但是到第 3 年，我们的业务蒸蒸日上，因为我们坚持为学员做正确的事情。”

　　这个顽劣的乡下孩子(他承认自己现在比以往更顽劣了)不断奋进，并因为在教育领域中作出巨大贡献而屡获殊荣，其中包括英国文化协会全球“雅思考试 20 年 20 人”杰出贡献奖和“改革开放三十年北京教育功勋人物奖”。不过，胡敏毫不犹豫地承认，他的成功不仅仅归功于自己的努力。

　　“40年来，我一直在思考，假如没有改革开放，我的人生会怎样，”胡敏说，“我可能现在还在乡下种地，而不是创办新航道。难以想象!”

　　新使命

　　“中国有很多英语培训机构，”我说，“新航道有什么独到之处?”

　　“教育必须要有一种使命感，”胡敏说，“很多人学习外语是为了出国或移民，但我仍然记得小时候光脚蹚过冰凉河水的日子，如今我在中国家庭幸福，事业有成，日子只会越过越好。所以新航道不仅要充分满足学员的学习需求，而且还要帮助学员了解和重视自己的国家与文化。只有文化自信才能帮中国人更好地融入当今全球社会——但是在外留学的中国学生有一个大问题。中国的文化和礼节让他们能够恭敬地去了解所在国，但他们没有分享中国故事，因为用英语讲中国故事很难，他们也没有这方面的准备。即便是一些住在中国的外国人往往也对我们国家知之甚少。”

　　“新航道大概是第 一个强调青少年要学习中国传统文化的教育培训机构，但我们希望更多人能加入我们，”胡敏说，“中国越发展，就会有越多人想要了解中国。如果我们能够唤醒青少年的文化意识，那么整个世界都将受益。这有助于让世界了解中国，让中国了解世界。”

　　“用英语讲中国故事”

　　为了帮助中外人士进一步了解古今中国，胡敏的中外专家团队推出了“用英语讲中国故事”项目，还出版了配有优美插图的《论语》《道德经》《孙子兵法》新译本。胡敏有影响力的作品大概要数《全球胜任力：面向未来的青少年核心素养》了。

　　“在当今全球世界，”胡敏说，“没有文化交流就想建设更好的世界，无非是空谈罢了。只有互相理解、互相包容、互相尊重，我们才能和睦相处，共同工作和生活。技术可以量化为数字和公式，但文化软实力只有通过人际交流和互动才能得以发挥。所以我的后半生就专注一件事——培养青少年的全球胜任力——他们需要的不只是书本知识和分数。我们既要扩展青少年的全球视野，又要夯实青少年的中国传统文化功底，培养他们发展的软实力和硬实力。我对这件事情非常期待，因为 21 世纪完全不同于 20 世纪。这是全球化的时代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。”

　　人类命运共同体

　　胡敏说，“我喜欢习总书记‘人类命运共同体’的愿景。中国和所有国家地区必须共同发展。一个国家若只顾自己发展，忽视其他国家和地区，那是没有未来的。”

　　“习近平主席常说，求同存异，天下一家。正如一位英国汉学家近期所说，很多国家的发展靠的都是战争、掠夺、侵略，但中国从不认同对其他国家的侵略和压迫。我们始终追求和平，中国人对未来充满信心，因为我们有耐心，有毅力，我们相信只要秉持善意，善待彼此，我们都能过得更好。”

　　我对这位儒商企业家还有一个问题：“你说过改革开放令你获益匪浅，可是当今青年还有像你当初那么多的机会吗?这个问题对我很重要，因为我给中国青年教授商科课程。”

　　胡敏的五大成功法宝

　　“未来只会越来越好，”胡敏说，“只要你掌握了这五大成功法宝：

　　“第 一，专注战略!专注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了。要对自己有个明确的定位，要清楚地了解：我是谁。我们如何与 50,000 家英语教育机构竞争?很多时候，决定不做什么比决定做什么更重要。

　　“第二，差异化竞争。新航道不是第 一个做英语培训的，然而我们发现，很多学生都面临同样的困境。他们学英语许多年，却不能够做到学以致用。因此，我们不仅聚焦高分，还要聚焦高能，能力到了，自然而然就拿到高分了。

　　“第三，艰苦奋斗。世界是公平的。只要你付出，只要你努力，就会得到你应该得到的一切。

　　“第四，善于反思。了解你自己。时刻追问自己：我可以做得更好吗?

　　“第五，利益共享。虽然你创办了这个企业，但企业并非是你独 有的。在创业初期，它应该是你和合作伙伴共同拥有的;在创业的中后期，就要为客户创造价值，为员工谋得福祉。比如，中国就在通过‘一带一路’倡议与世界共享利益。”

　　我肯定会在我的领导力与战略课上借鉴胡敏的五大成功法宝!

　　就在我要离开新航道北京总部之前，胡敏说：“全世界数十亿人，咱们两人相遇了，这是命运的安排。”对此我深表同意。我由衷感激的是，在命运的安排下，一位富有同情心的乡村教师干预了一个顽劣男孩的人生，而这个男孩后来又改变了百万青少年的人生。

　　我希望能为注定与我相逢的人做同样的事。

　　胡敏教授既是一名古典儒家学者，又是一名现代创新企业家。几天之后，我们在内蒙古遇到了一位铁匠，这位铁匠也颇具企业家风范，同时，他也是一位跳交谊舞的哲人。

　　作者：(美)潘维廉

　　翻译：韦忠和，韩景威

　　出版：外文出版社